夜舞心空

我讀的書很少，
沒看過偉人傳記，也沒看過企業家自傳，
但我的家，有個能讓我讀一生的爸爸。




※本文於2007/10/03獲選為中時嚴選好文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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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什麼是貧窮？沒有錢，貧窮嗎？有錢，不貧窮嗎？

　　沒有錢的人，想要很多錢。為了錢，阮囊羞澀的窮人憂慮下一期保險費、帳單、稅金…過得愁雲慘霧；有錢的人，想要更多錢。為了錢，口袋麥可麥可的富人憂慮下一秒的覬覦、搶劫、遺產…過得膽顫心驚。

　　也許經濟不好的人認為，家境富裕的有錢人，開好車、住好房子，他們的錢很好賺，銀行肯定很多存款，貧窮的人有困難，找有錢的人借，應該沒有被拒絕的可能，反正，他的錢那麼多，借一點又不會死，但他沒有借你那一點，你肯定會死，所以，你認為商借絕對可行？

　　我讀的書很少，沒看過偉人傳記，也沒看過企業家自傳，但我的家，有個能讓我讀一生的爸爸。

　　我的爸爸，現在已經是一般人眼中的成功者。我們在一個多月前，搬離住二十幾年的舊家，舉家遷至一戶擁有偌大坪數的房子，這兒有比舊家每間房都大的客廳、餐廳和浴室，客廳有超薄型平面液晶電視、比單人床大的黃水晶茶几和加長加大的真皮沙發，餐廳有巴西紫檀木製成的大圓桌和十張古典餐椅，浴室有乾溼分離設計、按摩浴缸和冬暖夏涼的空調設備，爸媽的主臥室有沙發、電視、浴室、更衣室和放不完的超大衣櫥，這兒的裝潢和擺設比舊家好上百倍，搬到新家，我有種「以前住乞丐窩」的感覺。

　　這全是國中沒畢業的爸爸，一路辛苦努力掙來的錢。

　　爸爸小時候很窮，他總是要來米袋當褲子穿，到垃圾堆撿別人不要的舊鞋，儘管不合腳，他一穿再穿，穿到開口笑被嘲笑，穿到前側破洞露出髒兮兮的大拇指，他還是繼續穿，穿到不能穿在腳上，就打赤腳上學，腳底常常一片一片都是石子咬過的傷，放學後，經常經過別人家門，聞到濃濃的麵包香、水餃味，在別人家窗口邊偷偷探頭望，吞口水，嚥下去，走回三坪不到的家，吃連地瓜粥都稱不上，幾粒米數得出來的水粥，有一餐、沒一餐，跟姊姊、弟弟窩起來讀書寫功課，晚上六、七點得上床，因為爺爺、奶奶會打、會罵，不准他們浪費錢，所以夜裡不許點燭光…

　　嚐遍貧窮滋味的爸爸，曾對天發誓，他絕對不讓他的孩子承受與他一樣的苦，以後，他的孩子要什麼有什麼，有一天，他放下書本，拎著大人似的雄心壯志，拿出偷偷攢的積蓄，什麼也不管地坐夜車，他望著映在車窗上自己糊掉的側臉，有種「不成仁，便犧牲」的壯烈，他告訴自己，下回再踏上這條路，一定要帶很多錢，衣錦榮歸，不然，他回不去那個家，沒有臉、沒有勇氣回去，他一個人隨火車顛沛來到鎮上流傳能吸金賺錢的臺北，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，從學徒黑手做起，那一年…他未滿十六歲。

　　爸爸，真的成功了。現在的爸爸，不只是家族裡最有地位的人，也是家族裡最被依賴、景仰的人，更是我們心裡最棒的爸爸。

　　常常有人找成功後的爸爸要錢。某某親戚生病變成植物人，要爸爸支助親戚家庭支出五萬，爸爸義不容辭給了；某某人的女兒要結婚，沒有錢，要爸爸給十五萬籌備婚事，爸爸當是嫁女兒，毫不考慮給了；某某來跟爸爸算計從小到大的恩惠，清清楚楚總共二十幾萬，爸爸忍住心痛，還是給了…很會賺錢的爸爸一直很慷慨，對錢從來不斤斤計較，他認為有困難理所當然得互相幫忙。但，找爸爸要錢的人呢？拿錢後有再露面嗎？心存感激嗎？當爸爸生病開刀，最脆弱的時候，誰看望過他呢？我從來，沒看過哪一個人還錢給爸爸？

2007/09/22(六)



《貧窮尖兒(下)》